“在基层,伤害案件很多。全国关于伤害案件的信访中,有65%都与法医鉴定有关。”刘龙清和记者说,“鉴定有问题,大多时候并不是法医的技术水平达不到,而是良心有问题。当我自己被举报、被调查的时候,我也有感到过委屈。但是我坚信我的鉴定没有错,能够经得起事实的检验。”

  2013年8月,以刘龙清个人命名的“劳模工作室”挂牌成立。图为刘龙清正在指导工作室的法医们阅览疑难片子,向后辈们传授自己多年总结出的鉴定经验。

  图为刘龙清为受害人检查踝关节活动度。在这起案件中,受害人在原鉴定中被确认为轻伤。刘龙清及时介入纠正错误鉴定,重新确认受害人伤情为重伤。

  刘龙清,福建省漳州市人民检察院技术处的一名检察员、副主任法医师,被称为“宋慈”式检察官,获得过“全国模范检察官”“全国检察系统一等功”“全国劳动模范”等荣誉。今年,刘龙清荣获最高人民检察院组织评选的“守望正义——群众最喜爱的检察官”称号,成为全国检察系统内唯一获此殊荣的法医

  没有血腥的现场,没有恐怖的尸体,也没有藏在口罩背后犀利的目光。初次与刘龙清会面,《法制日报》记者见到的,是一位个头不高、身材瘦削、衣着干净的儒雅书生,笑意盈盈的双目,让人感觉不到冰冷和距离。

  一把解剖刀、一支签字笔,这就是刘龙清日常工作的“标配”。17年前,他初出茅庐,因为敢于否定资深“老专家”的结论,遭到了质疑,也因此被举报。17年后,他守住坚持,凭着一股“钻”劲儿继续在岗位上默默耕耘,载誉满满。

  “一名医生,守护的是人们的身体健康。而一名法医,守护的是社会的公平正义。”刘龙清正是用他手中的刀和笔,守望着世间的正义天平。

  1998年7月,26岁的刘龙清走上法医岗位才8个月,还在见习期。一天,一份伤害案件材料摆在了他的案头。

  被害人吴福来被吴九王推倒,经一位资深法医鉴定,吴福来的伤情为轻伤偏重。吴九王不服,多次。心细的刘龙清反复勘查比对,发现吴福来的伤情与CT片明显不符。他顶住压力,大胆认定:原鉴定所采纳的CT片不是伤者本人的。

  为此,那位老法医以“乱改鉴定、徇私舞弊”为由,实名向福建省人大、省检察院举报刘龙清。福建省检察院为此专门成立调查组,到漳州调查核实。

  经过一番仔细的调查,最后的真相是:一名放射科医生收取好处后,将一名轻伤患者的CT片,移花接木到被害人的影像片上。刘龙清的鉴定是正确的,被羁押一个多月的吴九王被无罪释放。

  “在基层,伤害案件很多。全国关于伤害案件的信访中,有65%都与法医鉴定有关。”刘龙清和记者说,“鉴定有问题,大多时候并不是法医的技术水平达不到,而是良心有问题。当我自己被举报、被调查的时候,我也有感到过委屈。但是我坚信我的鉴定没有错,能够经得起事实的检验。”

  就这样,一个关键的非法证据被刘龙清排除了。因为这个经历,刘龙清利用一个多月的时间,从医院地下库十几万CT片中,发现了华安县的黄丽霞串通医生帮助伪造假CT片,南靖县的吴清林和平和县的陈钦邻分别指使他人冒名顶替伪造假CT片等11起冒名顶替的案件。

  针对这些造假乱象,刘龙清进行调研,并把调研情况反映给有关部门,推动了打击伪造伤情专项工作在漳州市的全方面开展,有效杜绝了类似案件的发生。他撰写的《4例伪造CT片的法医学分析》还被多所高等院校作为法医学教材伪伤、诈伤的典型案例。

  刘龙清曾是一名优秀的内科医生。至于缘何转行法医,刘龙清说:“宋慈对我的影响太深了,看了《洗冤集录》后,我就决定放弃白大褂,穿上这身制服。”

  被后世誉为“世界法医学奠基人”的宋慈在自己的法医学传世之作里大声疾呼,案狱为何会出现误判,很多都是缘于细微之处出现的偏差；而勘查验证失误,则是因为办案马虎、经验不足造成。法医的检验决定人的死生,一定要“审之又审,不敢萌一毫慢易之心”。在刘龙清眼里,解剖时不经意的一刀可能会引起案件永远查不清,书写鉴定时疏忽的一笔可能会引起冤假错案,所以,法医必须用刀笔守护正义。

  2005年10月,一位新生儿在某医院输液三天后突然死亡。医院诊断,患者系新生儿肺炎致呼吸衰竭而死,与医院无关。死者父母对诊断始终不能信服,纠纷一直不能解决,漳州市医学会便请刘龙清介入这起医疗纠纷的调查处理。

  根据经验,刘龙清首先想到,患儿有可能在输液换瓶时被误输入少量空气致空气栓塞而死。他决定解剖时进行空气栓塞试验,而结果也验证了他的猜想:婴儿系空气进入心脏致死,与输液有关。死因就此查明,医院向死者家属赔偿了5万元。

  “这个试验并不复杂,但却不是法医解剖时必须有的检验。”刘龙清说,如果事先没考虑到婴儿可能系空气栓塞而死,也没做该试验,只要手术刀一切破心包,那几毫升的空气也就瞬间不见了踪影。

  “医生要尽所能地治愈患者的疾病,而法医则要竭尽所能揭掉嫌疑人身上的‘疾病护身符’。”

  刘龙清的主要工作,是对公安机关移交批捕、起诉案件进行文证审查和对自侦案件进行伤情鉴定。2013年6月,漳州市检察院审讯3名涉嫌行贿的嫌疑犯,他们的身体健康情况或多或少都不太好。

  3人当中,一个心率过缓,心脏每分钟只跳42下,次数只有正常人的一半；一个患有高血压,低压120,高压达到220,始终降不下来。还有一个曾脑中风过,并在一次审讯中突然“发病”,口歪眼斜,直嚷着自己快不行了。3人多次叫苦连连,审讯多次被迫中断,案件一直攻不下来。

  装病的就揭穿,真得病的就治好。刘龙清面对如此的工作考验,信心满满:“不能让这些人自恃有疾病,不配合检察机关办案。”

  刘龙清与多位专家反复会诊,并仔细地了解这3名嫌疑犯的日常生活小习惯。最后,他发现,曾得脑中风的那位纯粹是在装病,而那位心率过缓的嫌疑人也没啥毛病,相反还健康的很。“他已经60多岁,每天早晚一小时跑步,雷打不动坚持了30多年,心率自然会比平常人慢。”刘龙清解释说。

  至于患有高血压的嫌疑人,刘龙清则制定了一整套治疗方案对他进行及时有效的治疗,最终将他的血压调到了高压120,低压80,均在正常值范围内。

  3名嫌疑犯全都排除了疾病困扰,案件最终得以成功侦破。更戏剧性的是,那位血压降到正常值的嫌疑人,反过头来还要出百万高价,想把刘龙清的治疗配方买走。

  “这笔交易永远也不可能成功。”刘龙清拒绝得很干脆。这17年来,他已经经历太多次的金钱诱惑、亲友说情,甚至是赤裸裸的威胁恐吓。而他,每次都能很轻松地经受住考验。

  “给当事人多一些关爱之心,可以让无助者前行更有力量,让弱者感受到司法的温暖。”

  未语先笑、细心周到,刘龙清是一位大家公认的“暖男”。而他带给人的这份温暖,让法医这份看似残酷的职业也变得不再冷冰冰。

  翁伯达,是厦门——漳州专线客车的一位老司机。因为长期跑固定线路,老翁对沿线的小偷扒手都很熟悉,十几年来从始至终坚持拒载小偷。2013年10月18日,翁伯达因驱赶一名刚上车的小偷被其捅伤。原鉴别判定的结果显示,老翁只是受了轻伤。

  面对这样的鉴别判定的结果,翁伯达想不通,自己做了正确的事,到头来却连住院治疗的几万元费用也没有着落,全家陷入绝境。

  对原鉴别判定的结果想不通的人不止老翁一个。在进行审核检查时,刘龙清也觉得不对劲:“老翁受伤的部位在右胸,伤口不小,稍有不慎就会伤及要害器官,怎么会只是轻伤?”为此,刘龙清决定无偿为翁伯达重新鉴定。经剖胸探查,翁伯达是被锐器刺伤右胸部致右侧开放性血气胸,且伴有呼吸困难并发失血性休克,其损伤所致程度属重伤,并构成九级伤残。

  在得知翁伯达仍有4万多元的医药费无处报销后,刘龙清还依据重伤鉴定主动联系保险公司,为老翁解决报销了这笔费用。

  翁伯达凭着自己十几年的坚持被无数网民点赞,被誉为“正气司机”。而刘龙清也靠着十几年来的坚持,守望正义,成为“群众最喜爱的检察官”。截至目前,刘龙清已无偿为刑事案件被害人免费鉴定1500多件,为群众节省鉴定费120多万元。

  17年来,刘龙清共解剖尸体268具,文证审查和出具司法鉴定意见1.35万余件,发现并纠正了397件错误鉴定意见,全部被法院采纳,无一错案；为刑事案件被害人免费鉴定1586件,为群众节省了鉴定费127万余元；义务承担了法医学最疑难的医疗纠纷解剖鉴定,帮助解剖尸体118件,为群众节省鉴定费用500多万元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