消除脑力劳动与体力劳动的差别,是新中国建立后几代人的追求与梦想。怎么样才可以梦想成真?经济学家通常认为,有两个条件至关重要:一是整个社会的工业化与现代化水平要比较高;二是体力劳动者要知识化。尤其是后者,人们更为看重。没有劳动者的知识化,工业化和现代化无疑是一句空话。
要让劳动者知识化,政府就得有鼓励“知识化”的相应办法。比如收入分配,就是一个很好的杠杆。前些年,我们一度出现过脑体倒挂,造导弹的不如卖茶叶蛋的,结果是“读书无用论”四处泛滥,不少人弃教从商、弃学从商。可这几年,知识的价值却一路看涨,于是不少人又重新拣起书本,返回校园。时下,追求高学历,似成时尚。各高等学府,考硕、考博的学子,热情空前高涨,可谓连年爆棚。何以如此?说白了,就是现在有学问的人,赚得了大钱,知识分子的高收入,产生了示范效应。老百姓不是说了吗:“如今的社会,是挣钱的不受累,受累的不挣钱”。这话很朴实,道理却很深刻。现在是知识经济的时代,没有起码的知识和技能,别说发展,连生存都越来越难了。知识改变命运。这样的事古即有之,但于今尤甚。社会发展到现在这个地步,技术越来越先进,设备越来越复杂,对经济的贡献慢慢的变大,所以讲:“科学技术是第一生产力”。但不管多么先进的生产力,总得有人掌握才行,那些有知识、有文化的人,更有可能占尽先机。一个简单的例子是,要是用毛驴车来搞运输,受不受教育其实无所谓,只要能招呼牲口就可以了;可如果发展航空运输,非得有一批飞行员不可。再比如,现在有更多的企业,用电脑来记录和处理商业信息,这就减少了对文件柜的需要,于是,电脑程序员成了热门职业,而文件柜管理员则无人问津了。在收入方面,越是高回报的行业,越有能力采用新技术,对从业人员的要求就更高,待遇就更好;相反,那些老“行当”,则急于告别过去,谋求“升级”,因此,非熟练工种,没人要不说,还开不出好价钱。这是大趋势,现在已经看得很明显了。
高工资从哪里来,说到底,是因为有了知识和技能,劳动生产率更高一些。这一点,已经被统计资料所证实;有好几个西方经济学家,还因为这方面的研究,得了诺贝尔奖。其实,马克思也说过,复杂劳动等于多倍的简单劳动。但至于到底是多少倍,那就不好说了。一个上过大学的人,与目不识丁的比起来,是以一当十,还是以一当五,马克思没说,现有的西方经济学,也没提供类似的计量工具。因此在做宏观分析的时候,人们更倾向于将知识和技能从劳动者身上分离出来,作为一个独立的生产要素来考虑。相应的,劳动则被看做是同质的,只有量的分别,没有质的区分。本世纪五、六十年代,美国有个经济学家叫丹尼森,他在分析经济稳步的增长时发现了一个问题:就是有很大一块增长率,单纯考虑资本和劳动的增加,解释不了。比如1929年至1948年,美国GNP的年均增长率是2.9%,其中只有48%是资本和劳动增长的贡献,另外的52%是如何发生的,似乎无从说起,被称作“丹尼森残差”。残差的存在,引起了经济学家们很大的兴趣,人们纷纷在资本和劳动之外,寻找经济稳步的增长的新源泉,并逐步形成这样的共识:知识和技能的积累,是经济稳步的增长的第一要素。丹尼森称:美国的经济稳步的增长,有近40%应当归功于“知识的进展”。当然也有人说,这个估计太高了,只有25%。但不管是40%还是25%,比例都是非常可观的。
把知识和技能与劳动分开,完全是为分析的方便。实际上,二者是不可分的;知识只有被人掌握,才能在生产中发挥作用。对个人来说,这个作用体现为增加收入,对社会来说,则能扩大总产出。这就是说,知识和技能也具有资本的性质。正是基于这一点,美国经济学家舒尔茨首先提出了人力资本的概念,呼吁人们增加这方面的投资,提升人口的资本含量。不过在当时,这一个话题常遭人误解;把人看做是同机器一样的资本,把富有文化和道德意味的教育,看做是一种投资,跟赚钱联系在一起,不啻为一种“罪过”。现在则完全不同了,在今年的美国大选中,戈尔和小布什竞相推销自己的施政纲领,承诺要改善工人的教育条件,提高技术水平,并大大方方地使用人力资本这个词。要是倒退20年,他们是不会这样做的,因为这会冒犯很多人。世界在变,人们的观念也在变。知识和技能带来的经济利益,终究是冲破了观念的樊笼,得到了世人的推崇。
千百年来,人类改善自身的福利,一直是借助于各种工具,来开发外部的世界,时至今日,则要转向开发我们自身了。这将意味着,人的发展和经济的发展,最终将成为一回事。对这个命题,哲学家和社会学家可能会思索很多,但最令经济学家欣慰的是,这给经济发展开辟一块新天地:自然资源的约束就在眼前,而智力资源,至少现在还看不到它的边界。谁能在这样的领域取得成功,谁就能够轻松的享受新的繁荣;而沿着原来的老路走下去,没准一睁开眼,已经被外部的世界所抛弃。由此想到一小故事,有夫妇俩,日子过得很惨淡。妻子一肚子怨言:嫁给你这么多年,没过上一天好日子。丈夫大惭其愧,一咬牙,外出打工去了。每个月领了薪水,留下基本的生活费,其余都如数寄回;自己则衣衫破旧,面容憔悴。一年后,此兄回到家里,看到妻子穿金带银、衣着鲜光,很有成就感,问道:“现在你总该满足了吧?”“是的。”妻子回答说:“只是你与我不般配了。”这当然是个笑话,但很有哲理。在人类自身和快速变化的外部世界之间、在人的发展和经济的发展之间,是否也有类似的问题呢?问一问我们的工人农民,他们的感受可能更深一些。
当把人口作为是一种资源考虑时,它的质量甚至比数量还要重要。舒尔茨讲:用数人头的方式来衡量劳动,就如同按机器的台数来计量资本一样,是不合时宜。确实如此。中国经济要保持持久的活力,实现社会的进步,不仅需要控制人口总量,更得提高人口素质。这是个大课题,但不管多难,我们都得想办法破解它。(王东京 张宝江 朱汉清)